程飛忙得焦頭爛額，身上全是汗，薄薄的工作服整個貼在後背上，黏黏糊糊的，令人難受。他看見替班的同事出來，便扭頭對身邊的林軒小聲道：“你先去休息吧。”

林軒看了眼已經接手收銀的同事，點點頭，走到小倉庫裏。

他拿了瓶水坐下來，準備休息一下喘口氣，剛打開瓶蓋，就聽見櫃子裏的手機在響。

起身走到櫃子旁，打開櫃門，裏面程飛的手機正閃爍著，屏幕上面顯示著宋玉的名字。

林軒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沒幫程飛接這個電話，準備等休息完出去的時候再轉告他。

他伸了個懶腰，緩解一下肩膀的酸痛，翻出自己的背包，想趁著休息時間看一會兒書。

還沒等他把書翻出來，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，其中夾雜著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
林軒推開門，看見一位打扮精致的成熟女人正在櫃前拽著程飛的胳膊不松手，嘴裏還一直說著：“你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？你是不是躲著我？”

林軒感覺這個女人有點面熟，他辨認了一下，發現是之前在食堂見過的宋玉的媽媽。

她怎麽會來這裏找程飛？

林軒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。

而且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？程飛為什麽要躲著她？

沒等林軒走上前，程飛就粗魯地一把扯開宋裊的手，他此時顯然很煩躁，滿臉的不耐煩。

店內的男男女女都在偷偷瞄著他們，不時側頭竊竊私語。

林軒走過去，低聲對程飛說：“你和她出去說吧，我先幫你頂上。”

程飛點點頭，沈著臉邁步走出店內。

宋裊對程飛的壞臉色沒有半點反應，臉色平常地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。

宋玉倒在衛生間裏吐得死去活來，感覺整個世界都顛倒了一樣，就連眼前的馬桶圈都像是在跳舞。

他把廁所隔間門鎖住，無力靠著門跌坐在地上，伸手從旁邊的卷紙筒裏抽出紙，擦了擦嘴角後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。

“我草...”他閉著眼，難受地□□著，“史洋個孫子。”

沒等緩過勁來，胃裏又開始翻湧起來，他彎著腰幹嘔兩聲，除了一點酸水什麽都吐不出來。他今天一天什麽都沒吃，就剛剛喝酒中途吃了點水果，也早全吐出來了。

他難受地幹嘔著，脖子上都爆出青筋，恨不得把整個胃都吐出來。

等這股難受的勁下去之後，宋玉起身扶著墻踉蹌走出隔間。打開水池的水龍頭，攏了點水撲在臉上，清涼的水讓他精神稍微清醒了一點。

胃裏還在火辣辣的燒著，宋玉擡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
過了幾秒，他掏出手機給程飛打電話。

他現在沒辦法自己走出去打車回家，沒準半路上就會暈過去。

電話響了很久，一直沒人接聽。

宋玉一手撐著洗手臺，一手緊緊抓著手機，聽著聽筒裏傳來的機械音。

程飛足足過了半個多小時才回到店內，渾身散發著陰沈的怒氣。

他走到林軒旁邊，拿過林軒手中正做的奶茶，沈默地往裏面加珍珠。

林軒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，說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程飛搖搖頭，“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林軒看了下墻上掛的表，說：“不用了，反正也快到時間了。”他頓了一下，“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？這裏我做就可以。”

程飛把裝好的奶茶遞給前臺等著的女生，“不用。”

林軒沒問他別的，看了眼正在排的單子，著手開始做下一位客人的奶茶。

等他們換好衣服下班的時候，程飛才看到手機上的未接。他看著手機，幾秒後將手機塞回包裏，回身對林軒說：“你今天住學校還是和我一起回家？”

林軒想了一下，“跟你一起回去吧，前兩天程姨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吃飯。”

程飛點點頭，“現在他們估計已經睡了，明天讓她做點你愛吃的，今天咱倆就在外面隨便吃點吧。”

“好。”林軒背著包和他一起走出奶茶店。

等到了燒烤店，程飛的臉色比之前在店裏緩和了不少。他點了幾瓶冰啤酒，用開瓶器打開一瓶，沒倒進杯子裏直接對著瓶子喝了一大口。

林軒看著他，“你喝慢點，小心喝太急喝醉了。”

程飛放下酒瓶，抹了把嘴，“不至於。”

他們點的燒烤被服務員端上桌，程飛像是洩恨一樣吃的又急又快，沒幾下手旁就堆滿了竹簽子。

林軒一邊細嚼慢咽吃著烤玉米一邊擔心地看著程飛。

程飛吃的差不多了，放下竹簽看著林軒，“沒有想問我的？”

林軒點頭，“有。”

“那你問吧。”程飛說。

“你想說嗎？你不想說我就不問。”

程飛沒說話。

“你什麽時候想說我什麽時候再問你。”林軒看著他說。

程飛喝了口酒，不知在想些什麽，神情有點頹然。

林軒貼心地沒多說什麽，低頭安靜吃著手裏的玉米。

等他們回到家，程爸程媽已經睡了，程飛睡覺前掏出手機，想了半天，給宋玉發了條短信：[我剛剛在洗澡沒聽到電話，有什麽事嗎？]

等了半天，宋玉沒回他信息。

程飛的手指在撥打電話的按鍵上猶豫了半天，最後還是把手機鎖屏扔到一邊，滿臉疲倦地躺到床上。

他雖然知道這樣不對，但他現在真的不想見到宋玉。

至少今天，他沒辦法心平氣和地和宋玉交流。

他承認他是遷怒了。

宋玉沒做錯什麽，甚至宋裊也沒做錯什麽，錯的是他自己。

是他自己在明知宋裊是什麽人的情況下非要插一腳進來，與其說是為了宋玉，更不如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大男子主義。

他想讓宋玉知道，自己可以保護他。

可現在一切都在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著，他把控不了宋裊，更把控不了整件事。

他感覺有把刀懸在他的腦袋上，不知什麽時候會落下來。

不知道瘋子一樣的宋裊還會怎麽折磨他，糾纏他。

也不知道還需要掏出多少錢才能填滿宋裊這個大窟窿。

在心底最深處，偶爾會有一個聲音傳出來。那個聲音在不斷質問著，憑什麽我要這麽累？憑什麽我要管這個爛攤子？

憑什麽？

究竟憑什麽？

當他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竟然在責怪宋玉的時候，排山倒海的愧疚與自責幾乎要將他淹沒。

可心底的聲音並沒有因此而消失。

反而一天比一天壯大，一天比一天響亮。

他像個失敗者。

不，他就是個失敗者。

他不僅是個狂妄自大的失敗者，同時還是個遷怒宋玉的懦夫。

宋玉是被江於磊吭哧吭哧拖回家的。半路在出租車上他就直接醉倒了，也不知道是睡過去了還是暈倒了，反正江於磊把他從出租車扛到臥室的一路上他都沒有醒來過。

江於磊費老大勁把宋玉扔到床上，幫他把衣服脫了被子蓋上後，也扯了個被子躺在旁邊睡下了。

他擔心宋玉半夜起來要吐，不放心就這麽走了。

果不其然，半夜宋玉趴在床邊又吐了一波。江於磊被吵醒，起身地上的狼藉收拾了，又拿濕毛巾幫宋玉擦臉。

擦著擦著感覺不太對勁，江於磊伸手摸了一下宋玉的額頭，發現滾燙無比。

他推了一下宋玉，叫他，“宋玉？”

宋玉皺著眉緊閉眼睛沒有反應，臉上泛著紅。

江於磊看情況不對，趕緊抱起他出門打車去醫院，路上他怕自己一個人自己照顧不了宋玉，又騰出手給俞堯打電話。

俞堯本來睡得正香，被江於磊一個電話吵醒剛要破口大罵，結果一聽說宋玉發燒了，立馬驚醒，穿上衣服就往醫院趕。

等他到了醫院，宋玉已經在急診室輸上液，江於磊正坐在旁邊打著瞌睡。

俞堯走過去，江於磊立馬睜開眼睛，看見是他，松了口氣，“來了？讓你帶的衣服拿了嗎？”

他來的太急，忘了帶衣服，現在大半夜的有點冷。

俞堯把帶來的外套給他，彎腰看了看床上睡著的宋玉，小聲問：“宋哥怎麽了？”

“晚上喝多了，吐了幾次，然後半夜就燒起來了。”江於磊說。

“宋哥不是不愛喝酒嗎？怎麽還喝多了，他跟誰喝的？”俞堯問他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江於磊說。

他也是突然接到電話，一臉茫然趕過去之後，就看到路邊醉的人都認不清的宋玉。

在把宋玉運回家的途中他問過宋玉好幾回，不過宋玉醉的太厲害，說話顛三倒四的，到最後他也不清楚宋玉是跟誰喝成這樣的。

“等他醒來再問他吧。”江於磊說。

俞堯坐在床邊，幫宋玉把被子蓋好，又確認了下他手背上的針管有在好好紮著。

他突然想起什麽，問江於磊，“程飛呢？他怎麽沒來？”

江於磊搖搖頭，“宋玉直接給我打的電話，我送他回家的時候程飛也不在，估計是放暑假回家了吧。”

“那也該過來呀，宋哥都發燒了。”俞堯說，“你給他打電話了嗎？”

“沒有，這大半夜的，等明天再說吧。”

剩下一句江於磊沒說。如果程飛能來，宋玉一開始就不會給他打電話了。

他來醫院路上沒給程飛打電話而是給俞堯打電話也是因為這點。

俞堯看了眼時間，對江於磊說：“馬上快天亮了，我去買點吃的吧，你在這看著宋哥。你想吃什麽？”

江於磊折騰了大半夜確實有點餓了，於是說：“隨便買點方便吃的就行，再買點喝的。”

俞堯點點頭，走出病房，輕聲把房門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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